第十八章 针锋相对
一
讨论会在浓浓的火药味中开始了。
甫一开始，常大山就蹦了起来。
常大山近乎失态，一口气讲了近半个小时。
他的观点很明确，孟占山擅自脱离阵地，致使对土围子的攻击功败垂成，不仅贻误了战机，还导致部队重大伤亡，这一切都是由孟占山一手造成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说到最后，他已彻底失控，“嘭”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水杯都蹦起多高。
他对孟占山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人之间的龌蹉几乎从来就没有断过，许达劝过他俩：“唉？你说你俩，一个锅里吃过，一个炕上滚过，一起打过仗，一起拼过命，到头来还弄得跟个冤家似的，值吗？闹来闹去有啥意思？嗯？就不能互相让着点？”
孟占山嬉皮笑脸：“嘻嘻，这小子老招我。”
常大山噎住了，心里骂：“他奶奶的，那回不是你小子先招我，还恶人先告状，我冤不冤啊我？”
现在这小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常大山想，兔崽子，还反了，这样的人不枪毙，留下来还不定祸害多少人呢？
一营长吕长生也不善，拍着桌子把孟占山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举着一份日伪的报纸满屋子挥舞，上面的头版头条清晰可见：《大日本皇军不可战胜，皇族少佐土围子扬威》。
文章详细报道了皇室少佐黑田率领日军与八路军激战土围子的详细经过，还配发了一首日军大尉中村写的诗歌：
精锐尽出老八路，土围一战实凄惨。
敌赖众攻新手替，我仅数百敌三千。
突击不分昼与夜，决战竟日星斗寒。
穷交实弹以空弹，遥望援兵云倪端。
万事俱休唯死战，武士精神敌胆寒。
英雄所在土围子，皇族少佐声震天。
昭和十五年秋，
陆军大尉中村正雄作。
吕长生怒气冲冲的挥舞着报纸。
“瞧瞧，瞧瞧，这个土围子里居然还藏着一名皇家少佐，这狗日的黑田本该成为我们的阶下囚，现在倒成了大英雄，还做了一首气人歌……他奶奶的，要是不把这个临阵脱逃的孟占山枪毙，简直能把我气死！**养的，真给咱独立旅丢脸！”
团长韩山河也罕见的发了脾气。
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一次，老2团连同地方部队总共投入了一千五百多人，担任主攻的三营及特务连伤亡二百零六人，打援的一营、二营连同全部牺牲的警卫班，一共伤亡一百二十一人，这一仗，不计地方部队，老2团总共伤亡了三百二十七人。
这个数字打破了老2团成立以来任何一次的伤亡纪录，连政委赵玉田也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另外，土围子一战的弹药消耗，简直称得上是伤筋动骨，投入巨大却毫无所获，实在是让人欲哭无泪。而那个孟占山，临阵脱逃，自行其是，让整个战斗功亏一篑，实在是罪大恶极。
“孟占山违抗军令，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建议枪毙！”韩山河义愤填膺地说。
二营长何长顺也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就是，就该枪毙！这个孟占山违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该严惩。尤其是这一次，关键时刻违抗军令，来了个大瞎搞，这一次要是再雷声大雨点小，我头一个不答应。”
老1团只来了团长孙长青，他却一言不发，显得心事重重，甚至当常大山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时，他也假装没看见似的缄默不语。
在场的人都大惑不解，这孟占山脚踹孙团长的事人尽皆知，谁知孙团长却一言不发。
眼见没人发言了，政委苦思良久，终于说了一句：“这件事要慎重，事关纪律严明，需要认真考虑。”
许达明白，政委是倾向于严惩孟占山的，只是碍于和自己的关系，所以不便明说。
许达思考良久，终于开口了：“嗯……无可否认，孟占山这一次的违纪性质是严重的，但是，够不够得上枪毙，还有待商榷，毕竟……他的缴获还是颇丰的嘛。我说……”
话还没说完，常大山就怒气冲冲的打断了他：“旅长，我觉得你这么说是有问题的，他缴获颇丰，难道就能掩盖他临阵脱逃的事实吗？旅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又要袒护孟占山？像这种害群之马，你还要保他？”
面对常大山的咄咄逼人，许达并没有激动，他平静地回答：
“嗯……我承认，因为孟占山是我的老部下，所以我以前对他确实有所袒护……可是，孟占山这个人吧，我还是了解的，毛病不少，优点也不少……”
“他作战勇敢，可从不莽撞，打起仗来很有自己的一套，打的胜仗也远比败仗多。当然喽，这一次不同了，由于他的自行其是，造成了严重的损失，自然要严惩……”
“可是，细究起来，老2团这次三百多人的伤亡中，由于他放过日军所造成的伤亡只占一小半。如果他坚守不撤，这些人倒是保住了，可他那四百多号人恐怕就得全搭上。从客观上说，我们的损失会更大……”
“当然了，我这么说，不是替他开脱，但他确实罪不至死。更何况，他还有不少缴获……我的意见是，孟占山同志虽有错误，但不至于被枪毙。”
几位干部又激辩了半天，仍然没有结果。
常大山耐不住了：“我看达成统一意见是不可能了，投票表决吧。”
众人一致赞同。
二
按老2团的惯例，营级干部每人1票，团级干部每人2票，旅级干部每人3票。
常大山信心满满，在场的一共有7位，除了两位旅级领导外，其余5位应该都会投赞成票，投票结果应该没有意外。
可是，偏偏就出现了意外。
常大山先把自己的1票投进了同意枪毙的纸篓，何长顺和吕长生立即跟进，韩山河略一迟疑，也把手中的2票投了进去。
许达把手里的3票投进了不同意的纸篓。
5比3。
许达脸色铁青。
只要孙长青投了赞成票，郑政委甚至不用投票，结果也就定了。
可出人预料的是，孙长青略一犹豫，就把手里的2票投进了不同意的纸篓。
一时间满座皆惊。
孙长青也是个暴脾气，可他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他对孟占山是不满，可他却有自己的想法。
这一次韩山河借了他的大炮，还一口气把六发炮弹都打完了，完事后把大炮一还就啥事也没有了。
那门大炮可是全旅的“宝贝”，可这“宝贝”发挥威力的关键就是炮弹，由于八路军尚无制造炮弹的能力，一旦炮弹打光，大炮就成了摆设，就只能就地掩藏或是送到军分区当炮兵教学的器材。
可孟占山却缴获了四箱炮弹，整整二十发！一股脑全给了他，让这门大炮起死回生。
虽说那小子得罪过自己，还把自己气了个半死，可说到底是为了大炮。况且人家这回送来了这么多炮弹，诚意满满，自己要是再去落井下石，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再说了，这韩山河也太清高了，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相比之下，他倒觉得还是孟占山更有烟火气些，虽说能把人气死，可套起近乎来也绝不含糊。
所以思来想去，他决定投反对票，甚至当常大山等人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他时，他也毫无悔意。
5比5，双方扯平。
全看郑政委的了。
郑政委犹豫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我……弃权……”
大伙都惊呆了！
郑政委接着说：“我看这样吧，既然没有定论，我建议将会议记录整理上报，由军分区做最后决定，大家有意见没有？”
能有意见吗？
事情明摆着，只能这样了。
那一刻，常大山都傻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我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